十一（1/6）

我们刘镇的批斗大会越来越多，在中学的操场上像是庙会似的从天亮开到了进夜。宋凡平天天一早都要提着那块大木牌出门，走到中学大门口时就将木牌挂在脖子上，低头站在校门口，等着开批斗大会的人都进往了，他才取下木牌，拿起扫帚清扫起了中学前面的大街。到了一场批斗会结束的时候，他就走回到校门口，挂上大木牌低头站在那里，里面的人像潮水似的涌了出来，他们踢他骂他向他吐口水，他东摇西晃一声不吭。接着另一场批斗会开端了，宋凡平一直要到进夜以后，确信里面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了，他才提着大木牌和扫帚回家。

那时候李光头和宋钢就会听到沉重的脚步声，宋凡平满脸疲惫地跨进屋门。回家的宋凡平总是在凳子上沉默地坐上一会，然后起身用井水洗一下脸，又用抹布把那块木牌上的尘土、脚印和那些小孩的口水擦干净。这时候李光头和宋钢都不敢说话，他们耐心肠等着，他们知道当宋凡平洗完脸，又把木牌擦干净后，就会变成一个兴奋的人，就会和他们说很多兴奋的话。

李光头和宋钢不认识木牌上“地主宋凡平”这五个字，但是他们知道就是这五个字让宋凡平倒霉的。没有这五个字的时候，宋凡平在桥上威风凛凛地挥动着红旗；有了这五个字，连个小孩都能冲着他吐口水撒尿了。有一天，两个孩子终于忍不住问他：

“这是什么字？”

当时宋凡平刚刚擦干净他的大木牌，听到孩子的话以后怔了一下，随即他笑了起来，对他们说：

“过完这个夏天你们就要上学了，我先教你们认字，就从这五个字开端……”

这是李光头和宋钢第一次上课，宋凡平教他们坐下来身材要挺直，手要放端正，又把那块大木牌挂在墙上，还往拿来一根古人用的筷子。宋凡平在教两个孩子认字前的筹备工作，差未几用掉了半个小时，让李光头和宋钢激动无比，让他们对接下来的上课布满了期待。

宋凡平站到大木牌前，认真地咳嗽：“现在上课了，我先发布两条纪律：第一，不许做小动作；第二，发言要先举手。”

宋凡平举起那根古人用的筷子，指导着木牌上的第一个字说：“这个字念‘地’，你们想一想，‘地’是什么意思？看看你们谁先知道？”

宋凡平先是用手指着地，又用脚踢着地，还不断地向李光头使眼色，向宋钢使眼色。李光头抢在了宋钢前面，他伸手往下一指，喊叫起来：

“我知道啦……”

“等一下，”宋凡平打断他的话，“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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